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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马古道:征服世界屋脊的文明通道

《21世纪》:很多人认为茶马古道的名字古已有之,而实际上是你们在20年前第一次徒步考察古道后,才将之命名为“茶马古道”的。能否介绍一下茶马古道命名的过程,并简单讲述一下茶马古道是你们第一次命名的证据。

陈保亚:1990年春,木霁弘结束中甸县志汇编调查工作,风尘仆仆赶回昆明,约我和中甸县志办的徐涌涛等朋友一起考察马帮古道,那时候我和木霁弘都是云南大学中文系的老师。我们多次长谈,阅读了大量关于马帮和茶马互市的文献,制定了详细的考察计划,1990年7至9月,我和木霁弘、徐涌涛、李旭、王晓松、李林六人,带着马帮和行李干粮,从云南中甸(香格里拉)北上到西藏昌都,再向东横穿横断山到四川康定,在横断山的崇山峻岭中历尽艰险,最后回到中甸,徒步三个月,首次考察了滇藏川深山峡谷中的马帮古道。

回到昆明后,我们根据马帮和古道的性质,将其命名为“茶马古道”,并于1992年发表了《论茶马古道的历史地位》一文,这是我们第一次公开使用茶马古道这个概念。同年,我们出版了研究和考察茶马古道的第一本专著《滇藏川大三角文化探秘》。我们对茶马古道的认识是随着考察活动和研究的深入逐渐清晰起来的。比如在1990年8月初《云南日报》采访我们时,还没有将它称为茶马古道,而是称之为“茶马之道”,认为它是古代内地与藏区茶马互市贸易与汉藏文化交流的一条重要通道,也还没有将其视为一个交通网络。

至于说如何证明是我们第一次使用“茶马古道”的概念,大家可以通过各种检索手段来求证——在我们之前,是没有人使用过“茶马古道”这个概念的。

《21世纪》:陈老师,你们当年根据古道的性质,提出了“茶马古道”这个概念,那么古道的性质是什么?

陈保亚:茶马古道是以滇藏川三角地带为中心,跨越世界屋脊带的远征古道,也是沟通欧亚大陆的重要古道网络。茶马古道是一个文化传播纽带,它以马驮、人背为主要运输方式(当然也包括牛、骡、驴、骆驼等驮运),以运茶为主要目的,并伴随着马、骡、盐、酒、糖、皮毛、药材等商品交换和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科学观念等精神交换。

茶马古道的形成是唐代以前的世界屋脊带上一系列重要的古道相互连接并发生大转型的结果,转型的根本原因是恃茶行为在世界屋脊带上的形成,转型的标志就是茶成为古道网络上的第一商品。对于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来说,茶是一种奢侈品,但藏族全民喝茶,形成对茶的全民依赖,对他们来说,“一日无茶则滞,三日无茶则病”,茶是生活必需品,这就是恃茶行为。中央王朝因此利用茶来掌控和协调与藏族的关系,于是出现了著名的茶马互市。

《21世纪》:“茶马古道”这个概念提出以后,是如何被接受和传播的?

陈保亚:茶马古道刚提出来时,是一个学术概念,但没有马上被学术界注意,反而是旅游界和商界敏锐地意识到了它的价值。

这些年,经过媒体的宣传,“茶马古道”逐渐变成西南地区,尤其是云南的一个文化符号,带动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举例来说,1980年代的云南旅游还以西双版纳为主,到了1990年代中期,滇西北大理、丽江等地的游客人数迅速增加,尤其是丽江,随着茶马古道、香格里拉和三江并流等观念和事实深入人心,它的旅游业增长速度令人吃惊。现在西南地区的很多古镇在宣传和推动当地旅游业时,都纷纷将自己说成是茶马古道上的重镇。

相比之下,学术界接受茶马古道的概念就慢一些,2000年左右还有很多争论,讨论中国西南尤其是云南的对外通道应该称为茶马古道还是西南丝绸之路。这种状况在近几年基本改变了,表现之一是研究西南丝绸之路的论著相对要少得多,四川考古学者刘弘先生作过这方面的统计。更本质的原因是,实际上唐以后西南交通网络的必要商品是茶而不是丝绸。

《21世纪》:2010年7月,为了纪念茶马古道命名20周年,你们又作了一次茶马古道考察,这次考察和20年前那次相比,有什么不同?

陈保亚:1990年秋夏的大考察,从云南迪庆的中甸(香格里拉)出发,途经西藏昌都、四川康定,最后回到云南中甸,在横断山高山峡谷中画出了一个连接中甸、昌都、康定的大三角。这是茶马古道网络的核心区域。

2010年7月,为纪念茶马古道大三角徒步考察和命名20周年,并进一步弄清大三角和整个世界屋脊带上古道的关系,北京大学茶马古道语言文化研究课题组和云南大学茶马古道文化研究所组织了茶马古道20周年纪念考察。在1990年考察的基础上扩展了考察半径,从昆明出发,经过大理、昌都、拉萨、格尔木、西宁、兰州、临夏、若尔盖、松潘、都江堰、西昌、渡口、大姚回到昆明。考察队员包括北大的我和孔江平、汪锋,北京语言大学的张猛,云大的杨海潮,还有两位驾驶员刘斌和拉茸定珠。

20年后的这次茶马古道大环绕考察囊括了茶马古道网络的主干区域。世界屋脊带上跟茶马古道有关的重大事件,几乎都发生在这个主干区域。

《21世纪》:学术界对茶马古道的研究现状如何?目前你们的团队正在从事哪些相关研究?

陈保亚:从茶马古道的第一次徒步考察和命名到现在,国内外的专家、学者、游客纷纷踏上茶马古道,茶马古道网络及其来龙去脉逐渐显露出来,茶马古道在欧亚大陆上的重要性被越来越多的学者认识到,但是各类茶马古道调查活动一直是单线路展开,茶马古道研究还没有发展出自己的方法和理论,目前还是一种专题研究和区域研究的性质。

我们这个团队的成员以语言学家为主,所以我们主要是从语言切入,结合大量的文献检索,开展关于茶马古道的本体的史地研究和民族文化研究,另外进行了很多田野考察,通过实地的考察来解读历史记录和验证我们的研究。王士元教授说语言学、考古学和分子遗传学是了解历史的三个窗口,考古学和分子遗传学并非我们的专长,但是大家很关注这些学科的研究,我们的茶马古道研究就利用了一些考古报告,例如我们参考了金正耀、李晓岑等学者的铅同位素考古成果讨论过西南民族和中原文化之间可能具有的关系。

我们对语言的研究持续了几十年,对茶文化、宗教文化的关注也有二三十年了,近期关注较多的是茶马古道上的语言和物质文化,包括茶、盐、酒、铜等等,另外一个方面就是人群和他们的文化关系,或者说是民族文化。历史上的物质传播很重要,因为商品承载着文化、技术,承载着生活方式和文化观念。

前一段时间,我们结合语言研究和民族研究来尝试分析三星堆的主人,由于资源限制等原因,这项研究短期内可能还不会有确定的结论。目前我们正在开展的一项研究是酒和酒文化在茶马古道上的传播。孔江平教授计划结合藏语研究和藏文献中的茶马古道资料,在明年组织一次对西藏阿里地区的考察,推进对藏区西部茶马古道的研究。受内蒙古有关方面的邀请,我们准备研究清代以来江南一带的茶叶运往蒙古族地区的历史。

《21世纪》:最后一个问题,据说最近你们构建了一个茶马古道网,作为学者,你们为什么要办这个网站呢?

陈保亚:从某种角度来说,大众流行文化和旅游行业为茶马古道这个概念赋予了一种新的含义,这种现象自有其道理,从中可以看到社会公众对于学术思想的理解和运用方式。当然,社会上也出现了一些庸俗化的现象,另外还有一些以讹传讹的现象,例如把传说当成了信史,或者根本不知道传说可能具有的社会意义和学术价值,有人甚至把一个村子里东家到西家的路也称为茶马古道。游客和传媒放大了茶马古道的某些特定方面,关于茶马古道的网络、画报和影视剧就往往突出了猎奇的色彩。

就我所知,目前从综合的和宏观的角度来深入研究茶马古道的还比较少,一些微观的和具体的研究又往往流于民间故事和到此一游式的记录,既不能满足游客等公众获取关于茶马古道的可靠知识的愿望,也不能满足学术界比如到西南地区做田野调查的人的需要。

如今我们构建“茶马古道网”()

延伸阅读>>>

一、茶马古道:征服世界屋脊的文化之脉

今年是茶马古道命名二十周年。1990年,六个年轻人100多天的徒步考察揭开了这条古道神秘的面纱。近日,本刊记者采访了六人中的陈保亚,他向我们讲述了发现茶马古道并为其命名的经过。

在中国大西南的崇山峻岭间,蜿蜒着一条完全由人和骡马踩踏而成的古道,它从云南、四川进入西藏,一直延伸到尼泊尔、印度,直抵西亚、西非红海岸。千百年来,成群结队的马帮从这里走过,将茶叶销往藏区,留下了缕缕茶香。

这条古道就是神秘的茶马古道。

今年是茶马古道命名二十周年。1990年,六个年轻人100多天的徒步考察揭开了这条古道神秘的面纱。近日,本刊记者采访了六人中的陈保亚,他向我们讲述了发现茶马古道并为其命名的经过。

发现茶马古道

1987年7月,云南大学的年轻教师木霁弘和他的大学同学徐涌涛一起到金沙江边考察方言,在和当地人的聊天中,听其中一个人说他曾赶马到过印度。他们要亲眼看一看这条路。在当地人的带领下,他们来到塔城一条石板铺就的道路上。这条小道仅有一尺多宽,据说顺着这条古路可以从维西走到德钦,再从德钦进入西藏,然后到达印度。但当时他们不太相信,这条不起眼的小路能通向遥远的印度。

后来,他们来到一个叫塔村的地方,那里的历史遗迹让他们开始重新思考古道的问题。在唐代,吐蕃和南诏的军队曾在塔村进行过几次大的战争,贞元十年(794年)正月至三月,南诏不失时机地突袭了神川铁桥,摧毁了吐蕃在神川的大小堡垒,迫使吐蕃势力退出南诏,守居在神川以北今云南迪庆州中甸、德钦及川滇边界一带。战争结束后,南诏和唐朝军队把铁桥熔化,铸成了一个铁柱以表奇功。木霁弘他们看到这些历史遗迹时,产生了一个又一个疑问:这场历史上著名的战争必然会耗费大量的兵力,那些参战的士兵是怎样到达这里的呢?是不是真有一条神秘的古老通道?

木霁弘想到了传说中的“南方丝绸之路”。

公元前138年,张骞奉汉武帝之命出使西域——大月氏,在大夏见到了筇竹及木棉布,经询问得知,西亚有一条商路经身毒(印度)通往云南和四川。张骞被囚十年之后,回到汉朝,向汉武帝禀报了西域诸国的各种情况,并告诉他,汉域版图中的云南及四川同印度、波斯有着商贸往来。张骞推测的这条蜀身毒道(云南、四川通往印度的古道)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被一些学者称作“南方丝绸之路”。但木霁弘和徐涌涛认为,丝绸并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大西南同外界商品交易的主体。然而,在西南地区,什么才是这条古道主要的贸易商品呢?木霁弘在采访当地的一个叫松秀清的老人时了解到,中甸现在还流传着茶会的古老习俗。茶会就是一个以茶为媒,男女青年一块唱歌跳舞的聚会。“既然当时是拉茶赶马的,我们能不能叫茶马之道?”木霁弘后来回忆说。

通过对一些史料的研究,他们认定,在历史上的确存在一个专门进行茶叶贩运的贸易通道,而他们所见过的小道正是这条通道的一部分。随后在一本书的序言里,他们第一次提出了“茶马之道”的说法。然而,这种说法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反响。

1990年7月,木霁弘、陈保亚、徐涌涛、王晓松、李林、李旭六个年轻人,拿着从中甸县志办申请来的6000元经费,带着一队马帮,牵着猎狗,从云南中甸北上到西藏昌都,再向东横穿横断山到四川康定,最后回到中甸。他们要印证茶马之道的真实存在,并在沿途进行一些学术考察。

他们这次行程经受了各种意想不到的考验,随时都要面对死亡的危险,深山的洞穴中,陡峭的岩石下,一堆堆白骨,提醒着他们行走此路的艰难。最后,他们用三个多月的时间,步行两千多公里,翻越几十座4700米以上的大雪山,跨越金沙江、怒江、澜沧江等数十条激流险滩,对滇、藏、川大三角地带的语言文化作了系统的考察,收集记录了近百万字的资料,拍下了三千多张纪实照片,录下上百盘民间故事和音乐磁带,采集了上千个实物标本。

考察结束后,他们把亚洲大陆上这条庞大的、以茶叶为纽带的古道网络命名为茶马古道,而他们则被人称作“茶马古道六君子”。那么,这条存在了千余年的中国西南贸易通道是怎么形成的呢?

征服了世界屋脊的古道

茶马古道是一个庞大的交通网络,主要的线路有两条,一条是从云南的思茅、普洱等地出发,向北经大理、丽江、中甸、德钦到西藏的邦达、昌都、洛隆、林芝、拉萨,再经由江孜、亚东分别到缅甸、尼泊尔、印度;另一条是从四川的雅安出发,向西经泸定、康定、巴塘、昌都到拉萨,再到尼泊尔、印度。它们的起点都是盛产茶叶的地方,主线的沿途还会延伸出无数支线,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滇藏川大三角区域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其实,很久以前,中国西南大三角地带的人就已经通过山间古道互相来往了。这里的地理情况十分复杂,山道险峻曲折,货物的运输只能靠骡马、牦牛驮和人背的方式,于是,在中国内地和西藏地区之间出现了很多靠人和马的脚力踏出的马帮古道。

在这些马帮古道上运输的物品,除了丝绸、蜀布以外,最重要的物品就是盐。盐作为人们常年生活的必需品,并不是每个村寨都有能力自己开采,很多村落都必须到很远的地方去获取,因此,以某个盐井或盐的集散地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的盐运马帮古道就形成了。

大约在唐代,茶传入藏族地区。据《藏汉史集》记载,松赞干布之曾孙都松芒波杰说,“在我患病期间不思饮食,只有饮用小鸟衔来的这根树枝泡的水比较奇妙。它能养身,是一种治病良药。”从中可以看出,茶在传入藏族地区后,最初是被当作保健药物使用的。

到了唐末,茶逐渐成为藏族每天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这与藏族人的饮食结构有关。藏族人在高寒、缺氧的气候下,为了御寒,日常所吃的多为牛羊肉、糌粑、奶制品等油脂重、不易消化且缺少维生素的食物,而茶叶成分正好弥补其不足,起到了提神化食的作用,也就是所谓的“以其腥肉之食,非茶不消;青稞之热,非茶不解”。藏族形成了对茶的全民依赖,一句藏族谚语最能反应出藏族对茶的依赖到了何种程度:“加察热!加霞热!加梭热!”意思就是“茶是血!茶是肉!茶是命!”

但最大的问题是,西藏地区本身并不产茶,只能通过贸易获取。根据史料记载,当时在河西及青海日月山一带就已经开始茶马互市,茶叶被大量运往藏区。藏族人对茶的依赖使马帮古道产生了根本的变化。为了满足西藏地区的人们对茶的常年需求,那里的人就必须穿越横断山向茶叶生产地远征,茶马古道最终形成。

在横断山脉的高山峡谷中,至今还保留着大量时代久远的古道遗迹,如众多的摩崖石刻、玛尼石堆,甚至石头上都有很深的马蹄印和拐杖的痕迹。

而这条古道上的通语西南官话则从语言的角度见证了茶马古道当年的繁荣。六君子在当年的考察中发现,横断山深处一些极为偏僻的山村和草原,如加郎村,那里的老百姓对内地知之甚少,但其中一些人却能讲一口娴熟的西南官话。西南官话能在茶马古道上形成通语,只有在古道上的马帮足够多,语言和文化得以深刻接触的情况下才能实现,一句“你喝了没有”,可以从云南、四川一直问到西藏,甚至是尼泊尔等地的人都能听得懂。

一座“活着的茶马重镇”——丽江

茶马古道是世界上通行里程最长的古代商路,总行程在万里以上。自古以来,很少有人能走完全程。古道沿途的很多商品集散地、中转站就成了滇川藏各地马帮行走茶马古道的起点或终点,如丽江、拉萨、雅安、昌都等。其中,丽江古城因保存最为完好,被誉为是“活着的茶马重镇”。

丽江位于滇川藏的交接点上,“踞全滇之上游,通巴蜀之要塞”,“外控蕃藏,内敝滇西”,“自内地入藏,必以丽江为正路”。历史上的滇川藏贸易及宗教、民族文化等的交流都在这里汇集。据《三国志》记载,早在汉、晋时期,纳西先民就同巴蜀汉商交换布、帛和盐、铁、畜产品;唐、宋时期与西藏吐蕃及南诏大理国的交往更加频繁,《云南志》中有博易三千二百口大羊的记载,在被誉为纳西族百科全书的《东巴经》里,也有“‘聪本’(藏商老板)马帮九兄弟,赶着九十九个驮子来”的记述;到了元、明和清初,丽江已形成较大规模的市场,市场上充斥着从各地赶来的和在本地做生意的马帮。

从清初开始,经济逐渐发达起来的纳西族地区与邻近藏区的物资贸易十分兴盛。清嘉靖年间,丽江纳西族中的“藏客”崛起,开始大规模前往西藏经商。从那以后,丽江人就把那些赶着马帮前往西藏做生意的人叫做藏客。很多纳西商人到藏区经商,以专销内地茶叶、丝绸、铜器皿为主,较大的商号有牛家的“裕春和”,赖家的“仁和昌”,李家的“永兴号”等,后来发展到30多家。到抗日战争时期,丽江在茶马古道上做生意的大小商户达1200家。

与此同时,西藏及各地的商家也纷纷到丽江设店开号,丽江逐渐成为各路马帮的中转站,在这里,大多数商号和马帮能办好一切所需的货物。据《纳西族社会历史调查》初步统计,当时每年来往于丽江、西藏、印度等地之间的马帮约有二万五千驮之多。

随着大量马帮的蜂拥而至,古城的积善村中段还专门形成了卖马草的场地。古城中的马店也随之兴旺起来。马帮的兴旺为丽江人的生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

茶马古道流动的血液——马帮

桃树开花红艳艳/有姑娘莫嫁赶马哥/日子好像流浪汉/一年守寡半年孀……

就像这首赶马调唱的那样,马帮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边行走,生存的压力不允许他们呆在家里过儿女情长的生活。

在云南和西藏等地,马帮内部有严密的组织和分工,五马为一把,五把为一帮,若干小帮构成一大帮,规模可达一二百匹。马帮内有锅头、二锅头和管事,每小帮还有小锅头。而赶马人又被人们称作“马脚子”,他们大多出身贫寒,为生计所迫才走上赶马的路。

《茶马古道马帮生涯》一书记录了一个曾在解放前在茶马古道上行走的马帮赵应仙的故事,我们可以从中了解到他们行路的艰难和愉悦。

丽江是赵应仙马帮之路的起点,他通常在端午节过后出发,所带的货物有面条、粉丝、铜锅等,其中最大宗的就是茶叶。这些来自滇南思茅的茶叶是他的雇主“达记”派另外一些马帮去运回的。

云南是世界上最早的茶叶原产地之一,其特产的大叶普洱茶,深受藏族人民喜欢。明末,云南进行了17年的抗清斗争,对藏族的茶叶供应随之减少,等到清兵入滇,藏族就立刻要求恢复茶马贸易。民国以后,每年入藏的滇茶至少有一万担。茶叶从云南运到丽江之后,经重新分装,再由赵应仙运去拉萨。

每次出发前,赵应仙会翻看皇历,选择一个黄道吉日。他随身除了佩戴一个银质的护身符“左贡”外,还有一支十响的小手枪,这样的武器不光是要对付熊和豹子这样的野兽,还有沿途出没的土匪。

入藏的马帮会入乡随俗地穿上一身藏族服装:宽袍大袖的楚巴,用一根腰带束紧,右臂袒露着,行囊里还有兽皮帽、羊皮袍和藏靴。据说只有藏装才能适应那里的气候,也便于骑马。

赵应仙一行有二三十匹骡马,他虽然名义上是这支队伍的最高管事,但这支马帮并不属于他本人所有,他只是他所受雇的商号的代理人,负责将货物在滇藏茶马古道上运来运去,也就是说,他只管运输,不管生意上的事。此时,商号和马帮之间已经形成了具有现代特征的商业关系。

马帮的工作十分辛苦,他们带着自己全部的生活家当,一步步地丈量着丽江与拉萨的距离。他们每天早晚两次上驮卸驮,有时碰到特别危险的路段,还要将货物卸下,一趟趟背过去,以免骡马和货物发生事故。

这一路的危险自不必说,世界屋脊的地形,很多人都知道。正是这样,很多马帮虽不信佛,但六字真言却始终牢记,每当过险要地方时,马锅头都要守在一边,用树叶枝将每匹骡子都掸一下,嘴里念着“?嘛呢叭咪?”,说一些吉利话。

到了拉萨,赵应仙只需把货物交给他的雇主“达记”在那里的分号就可以了。他们运到西藏的茶叶大多为紧茶,一个个用竹箨(竹子上一片一片的皮)包起来。七个装作一筒,又叫“七子茶”,一驮一般有30或36筒,100~120斤。一驮茶叶在西藏能卖到70多两银子,而在丽江市场,也就20几元半开银元,合银七八两左右,价格差不多翻了十倍。

赵应仙返回时还要把分号准备好的货物带上,那些来自印度等地的洋货和西藏当地的特产能让他们再赚上一笔,有时这些东西的利润比茶叶还要高。

但是,丰厚的利润并不是马帮在茶马古道上不停跋涉的惟一理由。“我们曾调查过一个马帮,他不走茶马古道就没事儿干,在村子里东走走,西逛逛,感觉很无聊,过去他们沿途从这个村子看另一个村子的变化,就像看电视剧一样,本身就是一种生活方式”,陈保亚说,“现在这种生活方式慢慢丢失也是很可惜的,我相信当初他们去走茶马古道除了挣钱以外,就像我们当年一样,除了做学术考察,很多人也都是为了去探险,看看没见过的东西。”

如今,现代交通路线已经延伸到许多地方,大量的物资以铁路、公路等方式运送到大西南一些偏远地区,马帮也随之慢慢在历史中消失了。同时,现代生活方式的渗透,尤其是茶马古道知名度的提高带动了旅游业,让这一地区的人们快速地与时代接轨,旅游景点林立的餐馆、商店,无不在击碎着人们“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桃花源情结,住在这一带的人们已经不再像他们的祖辈那样闭塞,终于享受到了现代文明所带来的便捷生活。

“大量的茶通过现代交通工具运到西藏,马帮古道肯定会缩小”,陈保亚说,“但在半山腰或者峡谷深处,公路不容易到达的地方,马帮还在起作用,是局部的。因为对茶的需求,山里叮叮当当都在响,我们在翻梅里雪山时,用不了多久就会遇见一伙马帮。”

对于当地的百姓,交通的发达无疑是一件喜事,有谁愿意过出门就要攀岩、过河就要滑索道的生活?我们没有理由在乘坐现代交通工具云游四方的时候,去要求大西南地区的人们保持刀耕火种的生活。

但是,这个逐渐消失的古道,不仅仅是历史上的一条商贸古道,还是一条文化之脉,沿途一些地方至今还保存着很好的生态环境和丰富多样的民族语言,向我们展开了一幅幅富有地域特色的生活画卷。在时下火热的经济大潮中,如何真正地对茶马古道留下的文化遗产和历史遗存进行保护,成了近几年很多人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同时,这也是一道在现代文明与古代文明的冲突之下亟待破解的难题。2005年,有一队120匹马的马帮,从滇南古镇普洱浩浩荡荡地出发,历时5个月,行程八千里来到北京。在日行万里不再是梦想的今天,这支行走缓慢的队伍显得不合时宜,但它所传达出来的马帮对自身历史的敬意,也许对我们的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更有价值。

参考资料:《滇藏川大三角文化探秘》,木霁弘等著,云南大学出版社;《茶马古道:世界屋脊的终极征服》,陈保亚著,《科学中国人》2010年第6期;《藏客——茶马古道马帮生涯》,李旭著,云南大学出版社

二、茶马古道:世界屋脊的终极征服——纪念茶马古道徒步考察和命名20周年

陈保亚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教育部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研究员。曾于1990年7月至9月与云南大学木霁弘教授等在滇藏川三角地带徒步3个月调查茶马古道上的语言与民俗,并首次提出“茶马古道”的概念。而后,更因提出语言接触的无界有阶模型获得王力语言学奖一等奖(1997)。

题记:

在喜马拉雅山和滇藏川横断山深处至今还行走着马帮,其规模和出没频率在世界上其他古代马帮活动地带已经难以见到。1990年春天,云南大学老师木霁弘(纳西族)和中甸(现在的香格里拉)县志办徐涌涛(白族)对当地的马帮古道产生了浓厚兴趣,并约我和李旭、王晓松(藏族)、李林(藏族)一起参加古道调查。当时我正在云南大学任教。我们多次长谈,阅读了大量关于马帮和茶马互市的文献,制定了详细考察计划,于1990年7至9月跟着马帮带着行李干粮首次徒步考察了这些古道。我们在横断山崇山峻岭中历经艰险,路线从云南中甸(香格里拉)往西北出发,翻越横断山到昌都,再向东翻越横断山到康定,再转西南下稻城回到中甸。我们考察的结果是,这些马帮古道赖以维持的最重要物质是茶,最重要的运输工具是马,于是我们把这些马帮古道命名为茶马古道,并于1992年发表了茶马古道考察和研究的第一篇论文《论茶马古道的历史地位》和第一本专著《滇藏川大三角文化探秘——茶马古道研究》。20年来,我先后和木霁弘、温一波、Konica、张胜冰、孔江平、王士元、秦臻、彭玉娟等教授多次深入崇山峻岭,随着杨海潮、汪锋、郭建斌等第二代茶马古道步行者以及国内外专家加入考察和研究,我们对茶马古道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茶马古道是以滇藏川三角地带为中心,跨越世界屋脊带喜马拉雅山脉、帕米尔山系、横断山脉和青藏高原的远征古道,也是沟通欧亚大陆的重要古道网络。茶马古道是以马驮(包括牛、骡、驴、骆驼等托运)、人背为主要运输方式,以运茶为主要目的,并伴随酒、盐、马、骡、皮毛、药材等物质商品交换和佛教等精神交流的文化转播纽带。茶马古道以滇藏川为核心,向北可深入新疆、青海、甘肃和北方丝绸之路相汇合,向东可延伸到广西、贵州、湖北、湖南等产茶区,向西可抵达印度、巴基斯坦、尼泊尔、锡金、不丹,向南和东南可延伸到东南亚的缅甸、越南、老挝、泰国等国家,并波及南亚、西亚、东南亚的另外一些国家和地区,继续向西则和欧洲、非洲古文明通道连接。

在公路、铁路不能覆盖到的喜马拉雅山和横断山的崇山峻岭深处,茶马古道继续得以延续至今。茶马古道盘根错节之处保存了全世界罕见的生态环境和丰富多样的民族语言文化。茶马古道上地质结构的复杂性,植物动物种类的丰富程度,以及语言、民族文化的多样性、独特性,在全世界都极具代表性。茶马古道上的民族语言包括了几乎整个汉藏语系和南亚语系的全部语言种类和南岛语系的很多语言种类。研究茶马古道以及茶马古道上的地质、生态和文化,对回答喜马拉雅山和横断山构造的复杂性,物种的多样性,早期人类的移动和起源,汉藏语系的起源,汉藏民族在横断山的移动过程,各种文化模式的形成过程,都具有很高的价值。比如,喜马拉雅山和横断山深处很多村落至今还保留着很多原始古朴的生活方式,人们在泸沽湖摩梭村见到的现象,就是茶马古道上的一种生活方式。随着对喜马拉雅山和横断山核心地带茶马古道的深入研究,更多的生活方式将会被发现。

为纪念茶马古道徒步考察和命名20周年,2010年3月下旬,北京大学茶马古道语言文化研究课题组、云南大学茶马古道文化研究所、《科学中国人》杂志社、商务印书馆和剑南春酒厂组织了茶马古道与酒文化研究联合考察队,考察了从四川绵竹翻越九顶山往茂县、若尔盖的一段茶马古道及其和酒文化的关系。

世界屋脊:欧亚大陆文明传播的障碍

欧亚大陆在人类文明史上具有重要地位,但以喜马拉雅山脉(南)、帕米尔山系(西)、天山山脉(北)、青藏高原(中)和横断山脉(西)汇集成的世界高地带,成为连接欧亚大陆几个文明发源地的巨大障碍。很早以前,世界高地带已经有人类移动,但留下的都是临时迁移线路、征战路线或局域古道。

在茶马古道兴起以前,有两条重要的远征线路开始把欧亚大陆连接起来,一条是西汉时张骞出使西域行经的西域道,后来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Richthofen,Ferdinandvon,1833-1905年)把这条道路称为丝绸之路。另一条是张骞提到的蜀身毒道。后来有人认为这是从蜀、滇、缅甸、印度到阿富汗的通道,并称为南方丝绸之路,于是北方的西域道就成了北方丝绸之路。这两条道路一北一南,绕过了由昆仑山、祁连山、横断山、喜马拉雅山、喀喇昆仑山围成的青藏高原。要穿越青藏高原接通欧亚大陆,必须要翻越这些大山脉或山系。青藏高原及其周边大山脉以其高和险成为探险之极地,世人多称之为世界屋脊。

茶马古道形成的过程就是征服世界屋脊的过程。

佛教传播线路向世界屋脊的延伸

茶马古道发生史上的第一个重要事件是佛教陆路传播路线的大转向。在唐代以前,佛教的陆路传播主要取北方丝绸之路。7世纪30年代,伊斯兰教在阿拉伯半岛取得统治地位,然后开始向外扩展。《旧唐书·西戎传》记载:

“龙朔(公元661-663)初,(大食)击破波斯,又破拂,始有米面之属。又将兵南侵婆罗门,吞并诸胡国,胜兵四十余万。”

大食即阿拉伯帝国,拂即东罗马帝国(拜占廷帝国),《旧唐书》的记载说明信奉伊斯兰教的阿拉伯帝国已经进入中亚和印度一带。伊斯兰教在中亚的扩展,使佛教在北方丝绸之路上的传播受阻。佛教传播路线开始转向,一是取道海路,一是走蜀身毒道(南方丝绸之路)。

与此同时,唐蕃古道开始形成。吐蕃王朝赞普松赞干布于640年和唐建立友好关系,641年迎接文成公主进藏。《旧唐书·吐蕃传》记载:

“贞观十五年,太宗以文成公主妻之,令礼部尚书、江夏郡王道宗主婚,持节送公主于吐蕃。弄赞率其部兵次海,亲迎于河源。”

在此以前,松赞干布先娶尼泊尔尺尊公主,土蕃到尼泊尔的古道已经接通。随着唐和土蕃来往,自然连成了唐、土蕃、尼泊尔的唐蕃尼古道,这使佛教在东亚的陆路传播路线有了新的途径:走青藏高原翻越喜马拉雅山,并进一步伸向尼泊尔、印度。唐蕃古道在茶马古道的形成历史中有重要地位。佛教是吐蕃的精神需求,高僧不畏艰难险阻远征求佛法是这种精神的体现,也拓展了远征古道。佛教作为一种精神需要是唐蕃古道形成和定型的重要原因。不过,早期的唐蕃古道毕竟还是临时使用的古道,主要使用者是使臣、高僧或征战军队。

吐蕃恃茶行为与茶马古道的兴起

茶马古道发展史上的第二个重要事件是吐蕃恃茶习俗的兴起。很早以来,在世界屋脊东部横断山脉东麓就有很多古道,著名的有翻越大巴山、秦岭的秦蜀道,翻越岷山的陇蜀道,连接蜀滇的灵关道、五尺道等。另外还有很多盐道。这些都是局域古道,并没有翻越横断山或和唐蕃古道连接。由于吐蕃饮茶行为的兴起,彻底改变了这些古道的性质。吐蕃和唐朝建立关系是从文成公主进藏开始的,吐蕃饮茶习俗也是从唐代开始的。《西藏政教史鉴》记录了下面的材料:

“茶叶亦自文成公主输入藏土”

这是目前能看到的最早记录茶进入吐蕃的资料。后来吐蕃饮茶习俗进一步增加。据(唐)李肇《国史补》记载:

“常鲁公使西蕃,烹茶帐中,赞普问曰,‘此为何物?’鲁公曰:‘涤烦疗,所谓茶也。’赞普曰:‘我此亦有。’遂命出之,以指曰:‘此寿州者,此舒州者,此顾渚者,此蕲门者,此昌明者,此湖者。’”

其中提到的昌明就是指四川西部横断山山脉九顶山(茶坪山)一带著名的昌明茶。(唐)陆羽《茶经·七茶之事》中介绍了一些茶文化活动,其中涉及茶的源头或茶的盛产地时,大都是在横断山东麓一带。和汉族饮茶不同,吐蕃饮茶行为逐渐变成了恃茶行为,这时吐蕃对茶的依赖犹如人类对盐的依赖。随着青藏高原上藏族恃茶行为的出现,茶的需求增加,唐蕃古道开始和秦蜀道、陇蜀道连接,形成一条活跃的远征运茶古道,大量蜀茶通过连接川陕的蜀道和连接川甘的陇蜀道进入秦(陕西)和甘、青、藏吐蕃地区,宋代文献中大量关于在甘陕一带的茶马互市的记录是重要证据。第一条茶马古道开始出现。由于这条茶马古道必须经过青海,可以称为川青藏茶马古道,具体线路是从横断山东麓的茶产地往北出发,一条取道现在的罗江白马关,顺嘉陵江北行,翻越大巴山、秦岭,进入陕西,再西去吐蕃地区连接唐蕃尼古道进入尼泊尔和印度等地。另一条从绵竹翻越岷山南部的九顶山进入茂县,或者从灌县或北川绕过九顶山进入茂县,然后顺岷山西侧的岷江北行,经过松潘、若尔盖,翻越西倾山进入茶马互市要冲临夏(古河州),再西去青海、西藏。

茶马古道的形成有三个必要条件:1,恃茶民族的出现。由于人们对茶叶有依赖,运茶古道就必须存在。2,恃茶民族远离产茶区。耗茶区远离产茶区,因此必须有远征群体。3,险峻地势。要穿越高山峡谷急流险滩,必须借助马帮或类似运载方式。

川青藏茶马古道的出现正好满足了三个条件。这条茶马古道实际上是借助茶的传播复兴了早期古道,并将这些古道连接成繁忙的远征古道。因此,茶马古道本质上是在上述三个必要条件下使古道得以复兴、连接和转型的远征古道。吐蕃所用的茶还有来自东南地区的,由于这些茶叶进入吐蕃以前的道路多为车道,所以未转型为茶马古道。

丝绸之路向茶马古道的转型

茶马古道发展史上的第三个重要事件是北方丝绸之路的大转型。由于伊斯兰教的兴起以及和佛教的冲突,连接欧亚大陆的丝绸之路一度处于萧条状态,很多商品开始走海路。随着回鹘西迁(见《旧唐书·回纥传》)及其向丝绸之路的移动,丝绸之路开始复兴。吐蕃是第一个出现的恃茶民族,另一个重要的恃茶民族是回鹘。《新唐书·陆羽传》记录了回鹘(回纥)市茶行为:

“时回纥入朝,始驱马市茶。”

唐代封演所著《封氏闻见记》卷六《饮茶》也有记录:

“往年回鹘入朝,大驱名马,市茶而归,亦足怪焉。”

这说明回鹘西迁以前已经有了饮茶习俗。西迁到丝绸之路上的回鹘把饮茶习俗也带到了丝绸之路上。随着回鹘恃茶行为的形成,茶的需求剧增。宋、明以来文献中记录的西部茶马互市以及西域对茶的大量需求,是一个重要的证据。当时丝绸之路以茶为主的运输活动相当繁忙,必要的运输商品已经是茶而不是丝绸。从古道支撑商品的角度看,丝绸之路从唐宋开始已经开始转型为茶马古道。这时茶马古道已经延伸到帕米尔山系和天山山脉。和丝绸不同,茶不仅是从起点到终点的商品,而且是沿途回鹘等民族必需的商品,这使转型后的丝绸之路不允许再中断。

南方丝绸之路,即蜀身毒道,由于吐蕃、南诏、唐之间时战时和,也经常出于中断状态。随着饮茶习俗在吐蕃的兴起,大量滇茶经过南诏、大理翻越梅里雪山或高黎贡山进藏,蜀身毒道也得以复兴,并迅速激活周边的大量的局域古道,转型为远征的茶马古道。

尽管人们仍然称唐宋以后的西域道为丝绸之路,称蜀身毒道为南方丝绸之路,但转型后的西域道和蜀身毒道的支撑商品已经是茶而不是丝绸。可以说,狭义的茶马古道是指包括昆仑山、祁连山连线以南活动在青藏高原及其周边大山系的远征古道,广义的茶马古道应该指包括唐宋以后南北丝绸之路在内的整个世界高地带的远征古道。

翻越横断山腹地:对世界屋脊的终极征服

茶马古道发展史上最重要的事件是茶马古道翻越横断山腹地。无论是茶马古道川青藏线的出现还是丝绸之路向茶马古道的转型,这些茶马古道支线都绕开了横断山腹地。横断山脉,为世界屋脊上最险之极地,位于青藏高原东南部,呈南北走向,是四川、云南两省西部和西藏自治区东部南北走向山脉的总称。横断山脉大致北以西藏昌都、四川德格、甘孜、马尔康一线为界,南以云南河口、景洪和缅甸的曼德勒一线为界。横断山脉南北走向的高山峡谷、激流险滩横断了东西交通,故称横断山。自东而西翻越这些纵贯南北的著名山川,要依次征服岷山、岷江、邛崃山、大渡河、大雪山、雅砻江、沙鲁里山、金沙江、芒康山(指北段,也称宁静山,南段为云岭)、澜沧江、他念他翁山(南段为怒山)、怒江和伯舒拉岭(南段为高黎贡山)。在茶马古道兴起以前,欧亚大陆上著名的山脉或山带已被几条著名的古道征服过,包括丝绸之路翻越帕米尔高原、蜀身毒道翻越横断山南段,唐蕃尼古道翻越喜马拉雅山,唯独横断山腹地没有被征服,由此可见横断山腹地的险峻艰难。

然而,随着吐蕃等民族恃茶行为向横断山腹地的扩展,绕过横断山腹地的任何古道都不能满足横断山腹地恃茶民族的需求,茶马古道必须深入横断山腹地崇山峻岭。至少在明代,茶马古道已经翻越了横断山腹地。《明史·食货志四》的记录是一个重要证据:

“(洪武四年)设茶马司于秦、洮、河、雅诸州,自碉门(天权)、黎(汉源)、雅(雅安),抵朵甘(康藏和安多藏)、乌思藏(卫藏),行茶之地五千馀里。山后归德(贵德)诸州,西方诸部落,无不以马售者。”

我们所考察过的茶马古道滇藏线,茶马古道川藏线是茶马古道翻越横断山腹地的重要见证,在高山峡谷中,至今还保留了大量时代久远的古道遗迹,尤其是很深的马蹄印和拐杖痕迹。滇藏线从云南西双版纳、普洱、临沧一带出发,经过大理、中甸,翻越横断山腹地梅里雪山、他念他翁山进藏,川藏线从横断山东麓分南北两条向西翻越横断山腹地进藏。南线过巴塘,北线过德格。

茶马古道在翻越横断山腹地的过程中,烧酒(蒸馏酒)的出现起了很大的作用。吐蕃有饮酒习俗。根据我们多次和马帮同行的考察结果,烧酒不仅是一种使茶马古道繁荣的重要商品,而且是翻越高寒地带的远征马帮的必须品。饮酒和翻越高山的依据还没有得到科学论证,但从我们的考察资料看,大部分远征马帮要带酒作御寒提神用,所带酒都是烧酒。烧酒一词出现在唐代。(唐)李肇《国史补》中有:

“酒则有剑南之烧春”。

唐代普遍称酒为“春”,比如春杯指酒杯,春台指酒桌。因此“烧春”应该是目前能够找到的最早的烧酒一词。解释此处的“烧”字对蒸馏酒的起源和茶马古道与蒸馏酒的关系有关键意义,问题有待深入研究。有一点很清楚,“剑南”即剑南道,唐代所设,即以成都平原为核心的益州。横断山就在益州西部,四川名酒(指蒸馏酒)产地均系横断山水系。剑南春酒的产地绵竹在沱江上游,泸州老窖在沱江汇入长江处,五粮液在岷江汇入长江出。沱江和岷江是成都平原上的两大水系,这里名酒历史悠久恐非偶然。在绵竹天益老号酒坊处还发现了古代酒窖遗址,剑南春酒厂一带还出土了不少古代酒器,这些酒器和直线距离不超过100公里的同属沱江、岷江流域的三星堆酒器、金沙遗址酒器是什么关系,有待深入研究。沱江、岷江这两大水系也是四川名茶的主要产地的水源所在。我们的考察结果是,绵竹地处沱江上游横断山脉九顶山东麓,不仅是酒的故乡之一,也是茶马古道川藏北线重镇。从绵竹背茶、酒翻越九顶山进茂县再进藏区的行为一直延续到解放初期,在绵竹西北横断山脉九顶山西南坡上至今还有埋在地下的古道、山崖古栈道以及古道关卡断垣。茶马古道对酒的需求带动了酒文化,烧酒的出现为茶马古道翻越横断山腹地提供了重要的物质基础。

茶马古道翻越横断山腹地标志着茶马古道完整形态的最终形成。茶马古道的完整形态包括:

1,古道远征线路的形成

2,古道在空间上的周遍性

3,古道在时间上的延续性

4,古道和马帮的专门化

远征线路的形成表现为茶马古道往往要跨越很长的距离,才能把耗茶区(比如藏区)和产茶区连接起来。前面提到的茶马古道川青藏线路和跨越横断山腹地的滇藏线和川藏线,都具有远征的性质。周遍性是指只要有恃茶民族的村落和牧区,茶马古道就必须伸向那里,所以茶马古道本质上是以远征线路为主干并向各个耗茶村落和牧区延伸的古道网络。延续性是指高山峡谷中的民族依赖茶叶,每个村寨的茶不能中断,因此古道也不能在新的运输方式出现以前被中断。现代化交通手段至今不能完全代替茶马古道穿越横断山深处的高山峡谷,体现了茶马古道在时间上的延续性。专门化是说茶马古道线路、行走时间、行走方式、停留点的定型。如果没有线路专门化,马帮在高山峡谷急流险滩中行走就会有危险,就会迷失方向丢失性命。线路的专门化也要求马帮形成行业规则和制度,这样古道才能延续,才能远征。马店、马锅头等的出现都是古道专门化的结果。以上茶马古道完整形态的4个方面,只有远征性这一点和丝绸之路是相似的,其它都不同或有比较大的区别。

茶马古道是世界高地上的庞大网络,主干道有滇藏线、川藏线和川青藏线。在这些主干道之间和周围,各种支线盘根错节,伸向高山峡谷的村落和牧场,使得恃茶行为得以维系,而恃茶行为又使得茶马古道得以繁荣昌盛。在现代公路、铁路出现以前,茶马古道有过一千多年的繁荣,在欧亚大陆的文明传播中起了重要作用。西南官话是茶马古道曾经高度繁荣的重要见证。在茶马古道网络上,西南官话是通语。世界上其他地区没有任何一种通语能在如此艰险的崇山峻岭中如此畅通,世界上也没有任何其他地区能够在如此大片的崇山峻岭中形成通语。只有当行走在茶马古道上的马帮足够多,语言和文化得以深刻接触,才能在崇山峻岭中形成一种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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